安心喫茶
作者 翠会學生 頡昶
編輯 翠会學生 立婷
專注於一服茶
「大変結構なお服加減でございます。」
在茶道中，常常會聽到客人說這句話，意思是主人所點的茶味道極好、恰當好處，通常是指喝下去的第一口所說的話，也就是在細細品評後，所發出的感嘆。
如果語調和緩、悠揚，宛如細細品嘗後所發出的喟嘆聲。
但是，如果是急切的語調呢？
這讓我想起剛學茶道擔任次客的時候，日文甚至還說得不太熟悉，只好將這句話得發音硬記在腦子裏面，想著等等要跟主客敬禮說感謝您的陪伴、對著主人敬禮說出一連串的日語、對茶碗敬禮然後喝下一口茶、嘴巴的茶都還沒嚥下、就說了。
這時佐藤先生忍不住微微一笑：「游さん，你很渴是嗎？」
說真的，其實當下並沒有很渴，只是腦海裡全都想著等等要做什麼、要說什麼，甚至那服茶的味道如何，就連當下都沒有很重視，經過先生一提點後，才猛然發現自己只在乎自己有沒有做對或說對，似乎忘了眼前的客人、主人、先生、以及整個茶室。
當下我的臉，相信其實紅的。
現在學習一段時間了，還是會在腦海中想著接下來要做什麼、要說什麼、甚至會因為手中的動作和腦海的動作不同而卡頓，往往過於緊張的原因，在於腦海中想著下一個動作，卻很少能關注自己以外的狀態。
如何專心在一服茶中，不論是點茶或喝茶，這的確是茶道上需不斷精進的道路。
一公噸的漫漫長路
茶道的茶，可以分為薄茶和濃茶，通常大眾比較有印象的是薄茶，而在還沒學茶道前，也只對濃茶有很粗淺的印象。
「濃茶一定要去試試看。」還記得那時某個學過茶道的網友，在七年前這麼跟我建議著。
不過那時對於茶道是一知半解的情況下，只知道茶道就是刷出細密泡沫的飲料，要一直等到來到佐藤先生的教室，看見先生刷出的濃茶，才總算知道濃茶的樣貌。
比起是茶飲，更像是茶膏。
說茶膏一點也不過分，在少量的水去沖刷大量茶粉的情況下，使的濃茶極度濃稠，我看到的時候，除了迎面而來濃烈的茶香外，還為其宛如鏡面的反光所震驚，然後開始想著，這一定會很苦吧。
甫入口，咦？味道其實還不錯。
或許是前面就已經吃過甜點的關係，又或者是茶的品質頗為不錯的緣故，入口會讓人感覺非常稠密，像是把茶飲濃縮了一般，風味的濃烈感也都聚集在一起。
很像是 espresso，帶著苦味，但神奇的是，卻又不是令人難受的苦味。
這大概是我對飲用濃茶的第一印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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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次看到濃茶點茶時，東將茶粉從茶器傾倒而出時，都會覺得很特別。
茶道的點茶法自中國傳來，但很有趣的是，翻了中國點茶的紀錄，卻絲毫沒有對濃茶的紀錄，反而大多是類似薄茶、要求刷出綿密泡沫的點法。
更何況還有三人同飲的狀況，也只有在學習日本濃茶點前的時候才出現。
我在想，或許正是早年安土桃山的兵荒馬亂時期，使的將茶磨好並保存好是一件難能可貴的事情，再加上不知今夕何夕的狀況，因此盡自己所有的招待前來的客人，而能夠招待前來的客人最好的方式，就是傾盡自己所有。
轉著茶器將所有茶粉傾倒而出，就宛如將自身內心寶藏一同傾倒而出一般，緩慢而珍重。
甚至在緩慢的刷茶時，也能感受到其緩慢而慎重，先生說是要用一些力道，將茶粉刷勻，以免有砂礫感刮喉嚨，而要讓其呈現油一般的光亮感，方是一碗好的濃茶。
「要刷好濃茶，得要刷一公噸的茶粉。」先生這麼說道。
一公噸，像是漫漫長路，甚至是自己永遠刷不出的茶量，不過這也就是茶道學習珍貴的地方。永遠有新的東西可以學習、也永遠有新的事物可以發現、甚至在其他人點茶時，能從其他人身上，照見自己的不足。
讓人安心的一碗茶
說到自己刷茶，倒是有個有趣的經驗。
因為過於緊張，拿著柄杓自爐舀水後，就直接把滿滿的水直接沖進茶碗內，等到發現的時候，就已經來不及了。所有人也都發現這樣的狀況，當下我似乎小小聲說了個「啊」字。
怎麼辦？不怎麼辦。依然要正襟危坐的把面前這碗勘比清水、且一整碗水量的茶刷好，並慎重的拿給客人。
當然客人也都是教室的學生，很誠實的說出喝不出好壞（畢竟清如水）的評價。
這讓我開始意識到，在擔任東時，往往強調動作固定，而一切突發狀況，均由半東協助的原因，在於東需要十分專心在自己眼前所有事情，一旦做錯，是沒有倒退鍵的。
茶粉少了、茶粉灑出來了，不能用身上的懷紙擦拭，水沖少了，絕對不能再舀第二次，更沒有回頭的餘地。這和我遇到失誤就想馬上彌補的習慣不同，只能讓誤差繼續存在著，並專心接下來的動作。
畢竟大家的目光大多集中在東的身上，東任何的動作很容易被無限放大。這也使得擔任東這件事，就像是個對專注力的考驗，對習慣一心多用的我的確很不自在。
這也是為什麼擔任東這個角色時，總是會讓我無比緊張的原因。雖然說後來逐漸學到慢下來和深呼吸，會讓動作更為流暢，但是一遇到出錯的時候，就容易因此緊張。
雖說茶道的流程相對固定，但隨著每次的道具不同，都會有或多或少的變化，最大的變化莫過於爐（冬春）與風爐（夏秋）的轉換時候，從柄杓的拿法、坐下的地方，乃至棗、茶碗的擺放位置都不一樣，使得如何行雲流水的刷好一服茶，這可以說是擔任東時，所要進行的訓練。
一碗茶中，讓人安心，想必這便是擔任東時，最高的讚賞。
